风中之烛

亚瑟王传奇（The Arthurian Romance）源于英国，流传至欧陆各地，逐渐演变为一庞杂繁複的故事群，夹杂史实、传说、民间故事和歌谣，是中古欧洲文学的瑰宝。在西方流传之广，仅次于《圣经》和莎士比亚。该书是西方最推崇的亚瑟王传奇。

《永恒之王》是文学与幻想的完美结合，书中令众多作家神往不已的亚瑟王与圆桌骑士的故事，会带你回归充满骑士精神、宫廷贵妇，更蛮荒原始中世纪。

该书是“永恒之王”系列奇幻小说的第四本。在莫桀精心布局之下，王后与骑士的秘密恋情终于在卡美洛宫廷掀起轩然大波。尊贵的王后被控叛国，送上火刑台，兰斯洛特冒大不韪挺身救她。亚瑟王为维护和平公义而建立法治，是否会沦为邪恶操弄的工具？他将如何面对心爱之人的一再背叛？

T.H.怀特，全名特伦斯•韩伯瑞•怀特，1906年出生在印度孟买。毕业于剑桥大学，曾在白金汉郡担任教职，后隐居于英国乡间专职写作。著有乡间生活传记《吾身属英格兰》（1936年）。《永恒之王》系列为其最著名的作品。

第一章…………1

第二章…………11

第三章…………18

第四章…………34

第五章…………51

第六章…………63

第七章…………68

第八章…………81

第九章…………100

第十章…………109

“他微微思索了一下，说道：我已经发现动物园对我大多数病人都有疗效。我应该给大祭司先生开一个大型哺乳类动物的药方。不要让他以为自己是在吃药。”
第一章
年岁的增长对阿格莱瓦很是无情。在他四十岁的时候，就已经看起来和现在五十五岁的他一样老。他很少有清醒的时候。而莫桀，这个带着冰冷气息的男人，却丝毫不显老。他的年龄极难揣测，如同他的蓝眼睛一样深不可测，如同他歌唱家般的嗓音一样充满变数。
他们俩此刻正站在卡米洛特奥克尼宫殿的回廊上，望着栖息在绿色庭院里的积木上沐浴在阳光下的群鹰。这座回廊有着新式的火焰形拱门，在拱门优雅框架的映衬下，群鹰显得高贵而漠然，看上去那么醒目——一只矛隼，一只苍鹰，一只猎鹰和她的雄鹰，另有四只小灰背隼，这四只小隼养了一冬天，不过最终都得以存活。积木上干干净净——对于那个时代那些爱好狩猎的人来说，如果你热衷于此类血腥的运动，那一丝不苟地把这种兽性隐藏起来自然成了你的分内之责。所有的鹰都装饰着漂亮的鲜红色西班牙皮革和金属饰品。系鹰的皮带是用白马皮编成。不过那只矛隼的皮带和脚带用的是货真价实的独角兽皮，来作为对她这一生地位的褒奖。她当初被人们大老远从冰岛带来，他们这么待她是应该的。
莫桀愉快地说道：“看在上天的分上，我们不要待在这里了。这里太难闻了。”
他说话的时候，群鹰微微动了动，它们身上的铃铛随之发出低语般的声响。那些铃铛是当初从印度带来的，价格不菲，系在矛隼身上的那一对就是银制的。一只有时候被用作诱饵的雕枭此刻正蹲在回廊阴影的栖木上，随着铃铛的声响，他睁开了双眼。在他未睁眼之前，可以说他充其量不过是只填充起来的猫头鹰标本，一个杂乱的羽毛团。但一待他目光突放，立刻就成了爱伦·坡②笔下的恐怖生灵，你几乎不想再去看他。他那红色的眼睛带着杀气，令人惊悚，似乎还发着光，好似充盈着火焰的红宝石。人们都叫他大公爵。
“我什么都没闻到。”阿格莱瓦道。他狐疑地嗅着鼻子，想闻出什么味道。不过他的上颚不管对嗅觉还是味觉早已失去作用，况且他还有头疼的毛病。
“是‘运动’的臭味。”莫桀话有所指，“还有‘惯例’和‘名流’的臭味。我们去花园吧。”
阿格莱瓦不为所动，执着地返回到他们先前讨论的话题上。
“不必为此烦躁。”他说，“虽然我们知道是非曲直，但别人不知道。所以不会有人听的。”
“可是他们必须听！”莫桀眼睛里的小斑点迸发出蓝绿色的光芒，明亮如猫头鹰的眼睛。他没有成为那种歪斜着肩膀，身着华丽衣服的纨绔子弟，而是成了一切的‘源起’。在这件事情上，他与亚瑟全然对立——是那个英格兰人完全不可调和的对立面。他变成了无法征服的盖尔人，变成了比亚瑟的种族更古老更神秘的灭绝种族留存的后代。现在，当他深深着迷于他的这种“源起”时，亚瑟的法治在他看来便是那么的平庸、肤浅和愚钝。与皮克特人原始而野性的智慧比起来，这种法治似乎只是一种无味的自我满足。当他藐视亚瑟时，他的神情里满是他母亲祖先的影子——这些祖先的文明跟莫桀的一样，来自于母系家族——他们骑在没有马鞍的马背上，驾着双轮战车，讲究作战谋略，用敌人的头颅装饰他们的可怕要塞。他们蓄着长发，一往无前，凶猛无比，一位古代作家曾这样描写他们：“仗剑在手，涉过泛滥之江，渡过风暴之海，而毫不畏惧。”如今，他们的代表是爱尔兰共和军而不是苏格兰民族党人，后者只会谋杀地主，然后反过来谴责此类谋杀事件。他们是这样的民族，可以把林查霍恩这样的人树立为民族英雄，就因为他咬掉了一个女人的鼻子，而这个女人是戈尔人；他们被历史的火山驱逐到世界的偏远角落，在那里，即便到了今天，他们仍带着恶毒的抱怨和自卑感，宣扬着他们那古老的自大感。他们是天主教徒，不过，如果有哪位教皇或圣徒——如艾德里安，亚历山大或圣杰罗姆——的教规不合他们的胃
口，他们便会公然发出挑衅——他们是歇斯底里、敏感、悲恸连天和广遭斥责的破碎遗产守卫者。他们残暴而狡诈，他们身上英勇无畏的反抗精神早在几个世纪前就已经被以亚瑟王为代表的外来者所征服。而这正是横亘在父与子之间诸多障碍中的一个。
阿格莱瓦道：“莫桀，我想跟你谈谈。这里好像没什么地方好坐。你就坐在那个上面吧，我坐这里。不会有人听见我们说话的。”
“他们就是听到了，我也不在乎。他们听到了更好。这事就应该大声地说出来，而不是在这回廊里窃窃私语。”
“窃窃私语终究还是会传出去的。”
“不，不会传出去的。他们不会这么做的。既然他不想听我们说，即便我们怎么低语，他都会装作什么都听不到。如果你是英格兰国王，当这么多年，你不可能学不会装模作样。”
阿格莱瓦有点不安。他对国王的仇恨并不像莫桀那样显得实实在在——事实上，除了兰斯洛特，他个人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多大的敌意。他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只是出于一时的恶意。
“我觉得抱怨过去发生的事情并无益处。”他阴郁地说道，“事情发生在很久以前，事态又那么复杂，我们不能期望别人都站在我们这一边。”
“事情也许是发生在很久以前，但这并不能改变亚瑟是我父亲，在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将我放入船中任其漂流的事实。”
“对你来说也许改变不了。”阿格莱瓦道，“但对其他人来说却会。这件事如此混乱，没人会去细究。你不能期望普通人会记住祖父和同父异母或同母异父此类的事情。总之，现在人们不会为了私人恩怨开战。你需要的是一种国家恩怨，一种与政治相关，正等待着爆发出来的东西。你需要做的是利用那些你现成的工具。比如说约翰·保尔①。他信仰共产主义，有成千上万的追随者，如果发生动乱，那些人出于自己的目的，都很乐于协助他。还有比如说撒克逊人。我们可以说我们支持民族主义运动。这样，我们就可以加入他们，以“民族共产主义”这样的口号。不过这样的口号必须要既广泛又流行，让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必须要触动到众多的人，像犹太人、诺曼人或者撒克逊人，以激起每个人的怒火。这样一来，我们要么可以去当寻求正义的原住民的领袖，帮他们对抗撒克逊人；要么可以去当撒克逊人的领袖，对抗诺曼人；或者是去当农奴的领袖，对抗对他们来说不公的社会。我们需要有旗帜，没错，还需要有徽章。你可以采用希腊十字。还有共产主义、民族主义，类似的都行。但是出于私人的恩怨去跟那个老人对抗，那是徒劳无益的。总之，那要花上你半个钟头的时间去解释整件事情，即便你在房顶上大喊也于事无补。”
“我可以喊我母亲是他的姐姐，因为这个，他就想把我淹死。”
“悉听尊便。”阿格莱瓦道。
方才在那只雕枭醒来之前，他们一直在谈论早年他们家族蒙受的屈辱——谈到他们的外祖母伊格赖因，她被亚瑟的父亲强占；谈到戈尔族和高尔族年代久远的世仇，这是在古老的洛锡安时，他们的老母亲对他们的教导。但从阿格莱瓦的冷漠足以判断，这些屈辱都过于久远和混乱，很难用来作为对抗国王的武器。现在他们谈到了较近的一次屈辱——亚瑟和他同母异父的姐姐犯下的罪孽，而且企图以杀死他们的孽果私生子来收场。这当然是更有力的武器，但麻烦在于，莫桀本人正是那个私生子。身为兄长，他的脑袋要转得快一点，他的怯懦告诉他，儿子要想以私生子这样的旗号号召人们去推翻父亲几乎是不可能的。此外，亚瑟在很早之前就让人不要再张扬此事了。如今莫桀自己要将此事挑出，看起来真是个下策。
他们默默地坐着，盯着地板。阿格莱瓦看上去身体欠佳，眼袋低垂。莫桀仍和以往一样，身材利落匀称，保持着当下最流行的体型。他那一身夸张的装扮很好地给他作了伪装，让人很难看出衣服底下他那歪斜的肩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