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

“干爹”一词在当今社会是一个敏感词，具有特定的内涵，提到“干爹”，会给人一个朦胧的想象空间，“干爹”又是与年轻女子相关联的词，干爹贪恋年轻女子的美色，年轻女子想从干爹身上获得名利，双方相互利用，各取所需，于是就演绎出许多形形色色的故事，这些故事令人匪夷所思，读者从中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故事发生在本世纪之交的前后二十余年，位于珠三角地区的金沙市梧桐镇，这里是粤港澳毗连区，也是中国改革开放、先行先试的前沿阵地。
24岁的郭春海在美国费城的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完成MBA学业，并如愿谋得在华尔街摩根大通（JPmorgan）的孙公司任见习分析员职位。此时家中传来噩耗——她唯一的亲人干爹陈飞龙吞枪自杀，公司员工、干爹的弟兄被捕者达44人。梧桐镇镇长、派出所所长和凤凰街道办事处主任均被双规。匆忙回国的郭春海一头扎进了恐惧、慌乱、迷茫和悬疑的漩涡。一个弱女子，如何承受这山崩地裂般的变故？干爹怎么能与香港黑社会14K划上等号呢？不然的话，他为何又在自己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选择突然自杀，抛弃几十亿的巨额资产和一帮患难与共的兄弟？干爹究竟是如何发家的？而我的生母又是如何死的？真的死于车祸吗？干爹是我的亲爹吗？如果是，为何我姓郭而不姓陈？如不是，干爹又为何抚育我，并重金送我出国留学，叮嘱我一定要学习“做生意”的学问呢？干爹有儿女，还有干妈，他为何在遗嘱中指定我为他生意上的唯一继承人？而我郭春海又究竟是谁呢？户口薄上父亲那一栏的郭德旺究竟是谁呢？随着郭春海的明察暗访和深度发掘，干爹的黄色产业链一一浮现，四大马仔的劣迹也跃然纸上：私刑、同性恋、吸毒、卖淫、赌船、绑架、杀人…… 所有悬疑终究水落石出。

汪新生，笔名彪叔。1962年生于湖北随州，现居深圳。
曾就读于华中师大中文系、华中师大中文系与北京鲁迅文学院合办的文学批评研究生班；新加坡国立大学企业管理学院。
教过书，从过政，后下海经商。曾经在海南、武汉、东莞和深圳运作过多个房地产项目，经营管理过酒店和煤矿。
曾发表过《空手套白狼》等长篇小说作品。
现为自由职业。

楔子：雨中葬礼
1.遗嘱
2.身世
3.往事
4.湿婆
5.土豪
6.线人
7.串供
8.断袖
9.探监
10.年谱
11.赌船
12.咸湿
13.一审
14.废墟
15.密函
16.真相
17.棱镜
18.墓碑

楔子：雨中葬礼
干爹的葬礼定在台风“榴莲”肆虐后的第三天。梧桐镇的大街小巷横七竖八狼藉着连根拔起的大树。气象台那位面熟的女主播很内行地解释为什么入秋的台风还这么凶猛的原因：赶上天文大潮，海水温度偏高所致。老人们常说，梧桐镇的秋天是台风刮来的。天空阴沉沉的，似未尽兴地飘洒着细雨，空气中透出些凉意，提醒人们秋天这回真的来了。
上面早有指示，干爹系畏罪自杀，葬礼必须低调、从简。鉴于他与香港黑社会的勾连，边境各口岸严格控制14K、新义安的人入境吊唁。坤叔张罗着丧事，仅仅从黄大仙请来十位僧人前来念经做法事，超度干爹的亡灵。响器班没敢请，嫌动静太大。灵堂设在凤凰山高尔夫球会大堂，花圈屈指可数，横幅和挽联的用词确实很伤脑筋。干爹系畏罪自杀，永垂不朽流芳百世含笑九泉天人同悲这些溢美之词都没法用，有对抗政府之嫌。坤叔推呀敲呀，最终确定了一句中性的横幅和挽联——
沉痛悼念陈飞龙先生；左联：难忘手泽，右联：永忆天伦。
大堂入口摆放着香炉，香炉前面摆放三个圆形的铺垫，供吊唁的人烧纸敬香，叩首跪拜。梧桐镇禁鞭好多年了，没有其他响动。灵堂飘荡着似有似无的哀乐，和尚们的念经声低沉而哀婉。
未亡人家里的低调并未能阻止公检法的高调。原因是因涉嫌参与干爹黑社会性质的组织的犯罪集团中被捕的44名成员，都不约而同地在看守所提出申请，要求“送龙哥一程”，并保证：一旦满足要求就如实坦白交代自己的全部问题。这可难倒了市政法委和公检法的头头们。按照法律，犯罪嫌疑人的直系亲属过世，是可以参加亲人的葬礼的，前提是必须有两名以上的管教看护。这44个犯罪嫌疑人，岂不是需要88名管教看护？他们要是突然暴动或越狱咋办？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何况他们只是陈飞龙的马仔，换帖弟兄，无亲属关系，参加葬礼是否有法律依据？市政法委会议上争论激烈，形成不了决议，只能请示省上。省上意见十分明确：犯罪嫌疑人在法院未判定他有罪前，应该享有基本人权，何况答应他们的要求有利于尽快审结“陈飞龙案”，有利于构建和谐社会、彰显人性的光辉。只是务必严加防范，不准出丝毫纰漏。有了尚方宝剑，政法委书记一锤定音：决定出动特警和其他警力200人，按最高级别的安保规格，首次启用市公安局新进的两台SNG卫星转播车，现场直播葬礼全过程，所有音频视频直接上传指挥中心，就连掉一根针、放一个响屁都不能放过。并决定在陈飞龙下葬的地方搭建3层瞭望塔，由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把守。每位犯罪嫌疑人由两名管教看管，严禁他们之间使眼色、交谈甚至串供。
媒体闻风而动。报道的口径也发生逆转——市政法委与时俱进，开创了有关犯罪嫌疑人参加葬礼的先河，保障嫌犯的基本人权，彰显人性的光辉！
依照干爹的遗嘱，他选择的墓地为凝结他20年心血的凤凰山高尔夫球会A场9号洞。这个洞的设计可谓匠心独运，堪称尼克劳斯的杰作。发球台与果岭的落差有100米，果岭又是一个锅盖形的湖心岛，四周都是沙坑。一个铁索木桥与岸边相连。难度系数（SLOPE RATING）达150，距球场第二位。蓝T发球台距离旗杆球洞189码。
干爹选择墓地的理由说起来像是个玩笑。2003年3月9日下午3点27分，干爹在这个洞挥杆，用5号铁杆打入一杆进洞（HOLE IN ONE）。他当时对球童说：这是我的福地，死后就葬在这里。谁也没把这话当真，何况区区一个球童？但干爹从来就是说一不二的人，言必行，行必果。随后的日子，球会总监、外号“东方红”的大马仔方东红发现，干爹格外关注甚至迷恋A场9号洞，有事没事总是带着坤叔在这里溜达。最离谱的是，他动用大型龙门吊车从凤凰山顶移来两棵硕大的凤凰树，足足有十几米高。一棵树开花橘红，一棵树开花橙红。谁都知晓，坤叔是干爹的“御用”风水师，难道这里就是坤叔老挂在嘴边的“四灵”——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上乘墓地？常人看来，也就一普通的高尔夫球道，一丘陵而已，哪有什么“千里来龙”呀。经坤叔确认，似乎这里真的成了他的终点站。说也邪门，自从干爹一杆进洞并在靠近发球台旁边的小丘上，两棵齐腰粗的凤凰树之间竖起“一杆进洞”的石碑后，这里至今没有球手能打出一杆进洞的成绩，这难不成成了绝唱？石碑方方正正，刀砍斧凿痕迹毕露。朱红的字迹清晰可辨，字体苍劲古朴，像是“招商银行”那种爨宝子碑体，彰显魏晋风骨：
一杆进洞：陈飞龙
2003年3月9日
蓝T：189码
用杆：5号铁
风速：侧顺风，15英里/小时
该怎样描述这支送葬的队伍呢？低调的亲属和高调的政府？细雨沙沙地落在球道的长草和灌木上，高大的凤凰树、木棉树、大叶榕、小叶榕和荔枝林有风的呼哨，头上戴着凤冠的翠鸟躲在树丛里看着这支稀奇古怪的队伍不敢吱声。上面有规定，不能撑伞，以防44个犯罪嫌疑人搞小动作。坤叔给所有人配备了塑料雨衣，不过都是黑色，以示庄重。但嫌犯和警察不被允许穿雨衣。开路的10位僧人的黄色袈裟外面套上黑色塑料雨衣，手捻佛珠，一路齐整地诵念着超度亡灵的经文。一个胖胖的和尚敲着木鱼，大概是控制节奏：另一个瘦瘦的和尚撞击着铜铙，发出清脆的响铃声，应该是伴奏。干哥阿峰行进在队伍最前面手捧干爹的骨灰盒，干姐阿敏并排抱着干爹的遗像。我搀扶着干妈跟在后面，但见她的泪水混合着雨水从墨镜里面流到脸颊和下颌直到颈项。并排还有侄子、侄女和外甥。阿爷跟在后面，让司机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行进着。阿爷背后依次是干爹的朋友和生意伙伴。接下来就是一辆SNG卫星转播车开道，44个犯罪嫌疑人一字排开，全部戴着手铐，胸前别着一朵小白花，右胳膊上戴着黑纱。每一位犯人都由两名警察左右挟持，缓缓移动。殿后的是另一辆SNG卫星转播车，车后簇拥着几十名全副武装的警察。行进这么慢的队伍，他们还做出一路小跑状，难道是为了保持兴奋状态以提升战斗力？
媒体一律不得跟进葬礼。指挥中心表示，随后会为媒体朋友安排一场新闻发布会，并提供新闻通稿和图像资料。
临时用钢管、木板搭建的3层瞭望塔看起来固若金汤，与干爹的墓穴隔球场马路相望。两名特警战士手握微型冲锋枪雕塑般矗立在最高层。好家伙，这种场面即便在美国PGA高尔夫巡回赛的现场直播中也难以看到。细雨终于停了，各种色彩斑斓的不知名小鸟从树丛、灌木丛中飞出来叽叽喳喳搅局凑热闹。坤叔带着我和亲属们用衣襟装着一捧沙土从墓穴一一走过，骨灰盒慢慢被掩埋了。干爹在遗嘱中说了，不要立碑，就用那尊“一杆进洞”石碑代替。
轮到44名嫌犯来给干爹叩拜时，不知谁突然大嚎一声——龙哥啊，你走了我们咋活呀……紧接着哭喊声响成一片，声波震得灌木树叶沙沙作响，如同狂风吹过，地动山摇。嫌犯列队变形，人头攒动。场面乱了。负责执行本次安保任务的市公安局的刘局本能地将手放在了腰部的枪套上，他飞快地拔出五四手枪，对着天空放了一枪，子弹嗖的一声穿过凤凰树的树枝、树叶，惊起两只飞鸟。“安静！”“安静！”场面瞬间被控制住了。死一般的寂静。
太阳出来了，球场上空现出一道彩虹。刘局手搭遮光板抬头望了一眼，终于松了口气。紧随其后的梧桐区公安分局的黄丽君局长也长长舒了口气，她取下近视镜擦拭镜片上的水汽，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现场参加葬礼的所有人都以为刘局这一枪是为了维持秩序，平定瞬间爆发的骚乱，而对于黄丽君分局长的深意却是“一枪双雕”：龙哥盖棺，那一皮箱港币也就安全了，死无对证啊。所以，刘局这一枪是代她放的，附带着为龙哥送行。
刘局发出命令：收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