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阅读与收藏·良友文学丛书：四三集

《人文读与收藏·良友文学丛书：四三集》是叶圣陶先生的一部短篇小说集，包含二十个短篇创作。1936年由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首次出版。 这部小说集因为是在作者四十三岁这一年出版的，由而得名“四三集”。

《人文读与收藏·良友文学丛书：四三集》是叶圣陶先生的一部短篇小说集，1936年由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第一次出版。这部小说集因为是在作者四十三岁这一年出版的，由而得名“四三集”。
《人文读与收藏·良友文学丛书：四三集》共收入1928至1936年间的小说20篇，包括《半年》、《一个练习生》、《火车头的经历》、《一篇宣言》、《逃难》、《一个小浪花》、《多收了三五斗》、《鸟言兽语》、《冥世别》、《英文教授》等篇目。这本集子的编排是“以类相从”，把大略有着关联的几篇排在一起，以增加读者的观感。此书内有小说，也有几篇童话，是童话和小说的“并家”。人物在叶圣陶的笔下鲜明活泼，他能以敏锐的视角深深的洞察到人物的内心世界。给人以语言美的同时享受着思想之深，之美。

叶圣陶（1894-1988），原名叶绍钧，字秉臣，江苏苏州人。中国现代著名作家、教育家、编辑家、文学出版家和政治活动家。1921年起在上海、杭州、北京等地中学和大学任教，并与茅盾、郑振铎等人发起组织“文学研究会”。代表作品有：童话集《稻草人》，长篇小说《倪焕之》，童话集《古代英雄的石像》，散文集《脚步集》、《未厌居习作》，短篇小说集《隔膜》、《火灾》、《线下》、《城中》、《未厌集》，等等。

自序
印在这本集子里的几篇东西，同以前的东西一样，都是由杂志编者逼出来的。信来了不止一封。看过之后，记在心上，好比一笔债务，总得还清了才安心。于是提起笔来写作，虽说不愿意十分撤烂污，然而“半生不熟”“草率将事”的毛病总不能免。很想望有这么一个境界：不受别人的催逼，待一篇小说自自然然地结胎，发育，成形，然后从从容容地把它写出来。述样写成的小说，别人看来怎样且不要说，大概会教自己满意一点吧。可是，既已生在一个非催逼不可的时代，这种境界就只能想望。无从实现。应该修炼的是虽然受着催逼，却仍然能够自自然然地，从从容容地，写出至少教自己满意的东西来。这一套工夫完全不成，以后拟加以修炼。
这本集子的编排，破例地废除了以前习用的“编年”的办法。新办法是“以类相从”，把大略有着关联的几篇排往一起，以增加读者的观感。—真是“大略”而已，要严格地寻求所谓“类”是很难的，小说集子不比“分类活叶文选”。其中多数是近一年来的习作。然而也有八九年前的旧稿，就是那篇冥世别。以前编集的当儿，那篇东西漏了网，未免有一点“敝帚自珍”的心情，觉得可惜。真到去年，才从一个纸包里检到了原稿，现在就把它收在这里。有少数的几篇是童话，在新少年登载过。童话本是儿童的小说，“文学概论”的编者固然要严定区别，但是实际上未尝不可和小说“并家”。这样想着，也就把它们收在这里。
编一本集子，必须定个名字，以便称谓。定名字很小容易，于是想到取巧的办法：这本集子是四十三岁这一年出版的，就叫它四三集吧。四十二是［中国算法”，扣实足算，四十二还不到一点。然而“户口调查表”上是照“中国算法”填的，其它需要填真年龄的地方也一向这么填，因此，现在不再更改，以免不符。
未了，对于“催逼”我出版这本集子的赵家壁先生谨致感谢。
一九二八年八月，叶圣陶。

火车头的经历
我出身在英国的机器厂里，到中国来替中国人服务。我有一个很大的肚子。工人铲起鸟亮的煤块教我吞下去，我的肚子从不曾谢绝过一回。煤块在肚子里渐渐消化，就有一股力量散布到我的全身，我只想向前奔跑，向前奔跑，奔上几千几百里路才觉得畅快。我有八个大轮子，这就是我的脚，又强健，（又迅速，什幺动物的脚都比不上。我的大轮子只要转这么几传，就是世界上最快最精壮的马也要落在背后了。我有一支巨大的眼睛。到晚上，那怕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我的眼睛总能够看清楚伸长在我前面的道路。我的喉咙喊起来特别响亮，”呜～～～～～呜～～～～～”这样喊着的时候，林木都给我震动得摇着身子，天空的云更像水波一样荡漾起来。
我的名字叫做机关车。但是不知道为什幺，人都不喜欢叫我这个名字，也许是嫌得太文雅太不亲热了吧。他们愿意像叫他们弟弟妹妹一样，叫我的小名火车头。
我到中国来了几年，一直在京沪路上奔跑。从南京到上海到上海，又从上海到南京。这条路上的一切景物，我闭着眼睛能背得出来。宝盖由的山洞，几个城市的各式各样的塔，产蟹着名的阳澄湖，矗起许多烟囱，矗起许多烟囱的无锡，那些自然不用说了。甚至什么地方有一从竹树，竹树背后的草屋里住着怎样的一对种田的老夫妻，什么地方有一座小石桥，石桥边有那几条渔船常来撒网下钓，我也能够报告得一点没有错儿。我走得太熟了，你想，每天要来回一趟呢。
我很高兴替人服务。我有的是力量，会的是奔跑，如果把力量藏起来不用，死气沈沈地站定在一块地方，豊不要闷得发慌？而况我替他们服务的那批人大多很可爱。他们是上学去的学生，做生意去的商人，随带了农产品去销售的农人，还有提了一篮子礼物云探望出嫁了的女儿的老婆婆，捧了一本”旅行指南”去寻访名胜的游历家。他们各有正当的事情，各把热烈的心情欢迎着我？我给他们帮一点忙正上应该。
但是我也有不高兴的时候。不知道什么人发了一道命令，说要我把他单独带一趟。这时候，学生，商人，农人，老婆婆，游历家都不来了，我只是替他一个人服务。替一个人服务，这不是奴隶的行迳吗？同时还有好些人护从着他，穿符军服，子弹带团在腰间，手鎗提在手时里。他们自己并不要到什么地方去，也只是替他一个人服务。那未他们豊非也等于奴隶吗？这且不去管他。后来打听这”一个人一急急忙忙赶这一赵去干什幺的，那真要把人气死，原来他是去访问一个才分别了三天的朋友，嘻嘻哈哈谈了一阵闲天，顺便洗了一个舒服的澡，然后去找一个漂亮的女子，一同上跳舞场去的！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人的奴隶呢？以后遇到同样的差遣，我就想回他一个不理倸。可恨我的机关执掌在别人手里，机关一开，我加虽然本愿意奔跑也只得奔跑。”毁掉了自己，也毁掉了那可恶的人吧！“我再也没有心思观看一路的景物，只是这样地想。同时我的喊声就满含着愤怒，像动物园里狮子的吼叫一样。
昨天早上，我站定在车站上，肚子里寒饱了煤块，一股力量直透到八个大轮子，准备开始奔跑。忽然一大批学生拥到车站上来了，人数大约有二三干。他们有男的，有女的，都穿着制服。年纪大一点的男学生嘴唇边已经钉短短的髭须。年纪大一点的女学生脸上现出青春女子特色的红色。年纪最小的大约只有十三四岁，可是并没有恋着爸爸妈妈再也走不开去的那一副神气。他们有点豫——像什么？我记起来了；像那一年”一二八”战争时候那些士兵的派头，又勇敢，又沉着，就是一座山坍枉前面也不会眨一眨眼睛。听他们的说话，知道他们为着国家的急难，要托我带他们前去，向一些人陈述他们的意见。
这是理当效劳的呀，我想。为着国家的急难，陈述頟自的意见，这比较上学，做生意，销售产品更加正常，更加紧要，我怎能够不给他们帮一点忙呢？”来吧，我带你们前去！我要比平常奔跑得更快，让你们早一点到达目的地！”我这样想，不由得”呜……呜……”地喊了几声。
这批学生大概领会了我的意思，高高兴兴跳上拖在我背后的客车。客车立刻塞满了。后上去的就只得挤在门口，一双脚点着踏板，一双手拉住闲干，像什么柬西一样挂在那里。他们说：“我们不是去作安适的旅行，辛苦一点没有关系，只要把我们带走就是了。”
但是大队的警察即赶到了。他们分散在各辆客车的旁边，招呼普通的乘客赶快下车，说这一趟车不开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正准备着一股新鲜的力量，替一班乘客服务，怎幺说这一趟车不开了！我看那些乘客提着箱子，挟着包里，露出一副懊恼的脸色，从客车上跨下来，我心里真像欠了他们的债那样地抱歉。“我每天都情情愿愿替你们服务的，可是今天，我对不起你们了！”
普通乘客走完之后，警察又教那批学生下车，说这一趟车不开了。我想，学生因为有非常正当非常紧要的事情，才来乘这一趟车的，他们未必肯像普通乘客一样，就此带了懊恼的脸色回去吧。
果然，学生喊出来了：“我们不下车！我扪要到达我们的目的地！”声音像潮水一般涌起来。
“呜吗……”我接应他们一声，意思是”我有充足的力量，我愿意替你们服务，把你们送到目的地！”
于是事情弄僵了。警察说是大队，可是没法把一二一千学生拖下车去，只好围守着车站，彷彿将要有战事发生似的。这是车站上不常有的景象：乘客给赶了回去。另一批乘客等在车上，可是车不开。警察如临大敌，像木桩一样栽在那里，个个露着铁青的脸色。我来了这几年，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景象呢。铁栅栏外挤满了人。给印度巡捕赶散了，一会儿又聚了拢来，他们都只为惊异着这不常有的景象。
随后陆续来了好些人，洋服的，蓝袍玄褂的，花白须子的老头子，戴着大圆眼镜脸上好像涂了半瓶雪花膏的青年，他们都现出一副尴尬的脸色，跑到客车里去，和学生谈话。我不知道他们谈些什么，揣想起来、大概时警察的话一样，无非“车是不开了，你们回去吧”这一套吧。不然，他们为什么现出一副尴尬的脸色呢？
学生第一回的回答我却听得清楚，”我们不下车，我们要到达我们的目的地！”声音像潮水一般涌起来。
“呜～～～”每听到他们喊出来，我就接应他们一声，意思是“我同情你们，我愿意替你们服务，把你们送到目的地！”
……

目次
序
半年
投资
"感同身受"
一个练习生
得失
火车头经历
寒假的一天
一篇宣言
邻居
逃难
一个小浪花
祭
儿童节
老沈的儿子
多收了一五斗
一桶水
鸟言兽语
冥世别
招魂
英文教授